Archive for May, 2006

蓝色的梦

Wednesday, May 31st, 2006

旅澳-留学-生涯

(二)蓝色的梦

第一次出国,是作为访问学者。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,只身来到了澳大利亚东部海岸,一个离悉尼很近的小城市-纽卡索。纽卡索据说是世界上市中心距海岸最近的一个城市。小城的美丽和人们的友善,使我至今想起来,依然感到亲切和温暖。

刚来时,住在纽卡索大学的海外学生宿舍。可能是来自英国的传统吧,在澳洲,一些大学称这种宿舍为学院。习惯了北京的喧哗,夜晚,周围的那种万籁俱寂,居然让我觉得窒息(一种可能是在真空中才会有的感觉),加上学院的一些使我感到不自在的英式礼仪和食宿的昂贵,我很快就从那里搬了出来,在大学附近,在一位年近60的达森太太家里,租了一个小小的房间,一直住到离开纽卡索,度过了非常愉快的几个月。

那几个月中,有许多值得怀念的地方,但最触动心灵的回忆,是达森太太院子里那棵3,4米高的花树 – 洁卡兰达!

当她开满如烟似雾兰紫色的花时,当她的落花铺满小院时,我仿佛又进入了一个蓝色的梦…

人多在追求,人多有梦想,每个人的梦,都可能有着不同的颜色,我也不例外。我的梦,经常呈现着海的颜色。

而且我似乎也在不停地追逐梦境,这些追求似乎没有止尽,但是不是因为有追求就没有满足呢?对这个问题,我倒是一直有着肯定的答案。所以在走过来的几十年中,总是能自圆其梦,总是能找到我梦中的那块蓝色的净土.

好像这些梦都是起源于一个电影,初中时看的一个电影:“红帆”。

最近读了许多小朋友的文字,同是中学生,觉得那时候的我们好像幼稚得多。在学习雷锋,学习各类英雄的间隙,小时候读过的西方或俄国的公主王子的故事还是在脑海中时隐时现,而自从深深地被《红帆》所感动之后,我的梦想就老是带着海的蔚蓝。中学时代就这么懵懵懂懂地,幸福地从我身边溜走…

文革开始了,一夜间,我们都似乎变了,文静怯弱,温顺随和的我居然敢与大多数同学对立,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滔滔不绝。但在几个月的狂热之后,许许多多的疑问,使我成了逍遥派(现在的年轻人,可能不知道这么一个美好的词汇,在文革中所含的贬义),“躲进小楼成一统,管它春夏与秋冬”,在书籍和诗画中,在残缺的文化和艺术中,我似乎寻找到属于自己的海湾。我热爱 那海 浪 的 雪 白和 那 波 涛 的 碧 蓝,在 这 儿 ,我第一次 真正体 会 到了平和 生 活的 美 好和 精 神自 由 的 内 涵,那似乎是我精神生活中的避风港,第一个驿站。

随之而来的,汹涌彭湃的上山下乡浪潮又将我们席卷至内蒙。在那里我又一次进入过一个蓝色的梦……

干草和牛粪是我们的主要燃料。农闲时,男生赶着马车去草原深处连夜打草,女生赶着牛车去草原检牛粪,一般都在冬季。但第一次去大草原,却好像是夏天,现在想起来,和在梦中一样,我们突然置身于一片蓝色的海洋 – 一望无际的马莲花,在微风中泛起波浪。不记得当时是因为被眼前蓝色的花海所震惊,还是被草原的微风所陶醉,那种幸福和温暖的感觉让我眩晕,我当真觉得我应该在那里呆一辈子……

但人们的追求真是无止无境,因此…… 梦虽然依旧,但醒来时,世事的纷扰,会让我将它忘得一干二净。

在达森太太的那棵如烟似雾的洁卡兰达树下,我又拾起了遗忘了很久的蓝色的梦!

皮雷走了。。。(二)

Monday, May 29th, 2006

“他不仅是一个伟大的球员,也是一个好人”- 温格

只有教授的智慧,才能用一句话对皮雷做出如此准确的解读:“He had class, humility and was always available to help people. ”

皮雷的优雅风度,皮雷的平和谦逊,还有他随时随地助人为乐的善良,都是无数球迷追随他的原因。

皮雷走了,我们怀念他,不只是为他足球场上的潇洒,更主要的,起码对我来说,是因为他是一个好人!

就像我们还在怀念艾杜,我们也还在怀念卡努;我们曾为离去后艾杜的不幸命运所感叹;也曾因卡努而关注西布朗,并为他在一轮联赛中被选为最佳而高兴!我们并不是因为阿森纳的球场上少了他们而怀念,我们怀念的原因,也是因为他们都是好人!

皮雷和亨利在球场上的默契和友情,让无数的我们羡慕和尊敬!好人之间才会有这种惺惺相惜的知己,好人之间才会有这样让世人感动的真情!

腼腆而内向的皮雷,为反对人类的两大罪恶 – 战争和种族歧视,却能挺身而出,他曾号召队友们为抵制非正义战争和种族歧视而罢赛!因为他是一个好人,他的善良让他对此不能熟视无睹!

皮雷以他脚下的魔力和人品的魅力,成为众人仰慕的球星,但他谦虚地将功劳归于自己的母亲。读了他的回忆录,我们知道,20来岁的皮雷险入迷途,母亲为此对已成年的儿子动手教训,皮雷从此后翻然悔悟! “母亲对我的成长起了决定性作用。”一个好人,一个聪明的好人才能听进善言,才能知恩图报,才会感激哺乳养育之恩!

皮雷走了,但我们会永远感激和怀念,他为我们带来的欢愉和温馨!

在想起全体球员跪地朝拜的经典场面时,我们依旧会激动万分;

在想起他进球后,指点的手势和脸上灿烂的笑容,我们依旧会感到欣慰!

在想起他和亨利制造的那个奇怪的点球时,我们依旧会哑然失笑;

在想起他欧冠赛中,那一脚惊人的枪铲时,我们依旧会摇头感叹!

皮雷走了,但他并没有走远,他还会时时出现在我们之中!

安怡

皮雷走了 。。。(一)

Saturday, May 27th, 2006

“他不仅是一个伟大的球员,也是一个好人” – 温格

皮雷走了,这两日,想写些什么,但什么也写不出来,不知这是第几次坐在电脑前了,试图将自己失落的心绪付诸于文字。

皮雷走了,静下来时,他那忧郁的眼神,还有那不经意间的灿烂笑容,会时时出现在眼前;刚刚两天,他与我们在一起的一幕幕已化为无限的思念!

皮雷走了,阿森纳似乎少了许多许多的色彩,我曾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也会从此渐渐远离。。。

直到今天早上,看到了温格短短的几句话,才从这几日的困惑和不解中解脱出来。

“对我们来说,皮雷是一个伟大的球员,所有我的职员和球迷们都会赞同这一点,他的离去,是我们球队的很大损失……”

在教授的讲话中,他将“class”“humility”两个词增给了皮雷 ,“优秀”,“风度”,“上流”,“经典”,“平和”,“谦逊”……单用两个中文词汇来翻译,似乎无法表达这两个英语词汇中的赞美。

“最终他的离开,不是为了钱,也不是因为合约的长短,他的离开,是因为罗伯特对足球的热爱!他可以2个,3个,4个,或5个小时地练习,永远不会满足! 但他知道继续留在阿森纳,踢球的机会肯定会减少,我想正是这个原因,让他做出了离开的决定!”

“他不仅是一个伟大的球员,也是一个好人”几乎所有枪迷都会因此而怀念皮雷!

皮雷走了,带着无奈,也带着无数球迷的思念!

记得艾杜离开时,为那位可爱球员的“生不逢时”,也感受过这种无奈所带来的些许的伤感,但皮雷的离去,这种伤感几乎挥之不去!

正是种种无奈,造成人生的悲剧,皮雷的足球生涯,因许多的无奈,而染上了一层美丽的悲剧色彩!

温格说过,皮雷是一个“被世人低估了(underrated)的球员”,而他2002年赛季的受伤,还有遇上了那位小心眼儿的法国队教练,这些,在他步入职业鼎盛期的道路上,无情地投下了阻碍的阴影!

2001/02赛季,他的精彩为大家所赏识,“他成为30年来,唯一的一个能与戴尼斯-博坎伯和利延姆- 布兰蒂的球艺妍美的阿森纳球员。”- Richard Clarke (Arsenal.com 编辑)

他球场上的稳健,他闪烁的步法,让人赏心悦目!

只是那一次的受伤,不仅使他华丽的舞姿在绿茵场消失了很长时间,也让他失去了参加一次世界杯的机会!不过让人惊讶的是,受伤后的皮雷,并没有怨天尤人,他一如既往,面带笑容地说:“世界上还有许多比我更不幸的人!”

但我们知道,世界上却很少有像他这样的天才!他的这次伤痛,痛在了许多球迷的心上!

当他拄着拐,上台领取2002年联赛冠军的勋章时,海布里为他欢呼,整个球队跪地朝拜,历史记下了这一辉煌的时刻,这一辉煌的时刻,也永远珍藏在所有枪迷的心里!至少在那个赛季,他站在了世界的顶峰!

相信阿森纳的每个人都记住了那个经典的时刻,对此,教授说:“That tells you a lot about what people thought about him as a player and a person.”

伤后几个赛季的努力,使他由进球的制造者成了进球者,他的进球纪录从每3.38场进一个球,提高到了每2,98场!在他最后的4个赛季中,他为海布里创造了63个进球,即便是对一个前锋,这也是非常优良的纪录,而他,是一位中锋!

皮雷在临别谈话时,强调了他感受到的来自球迷们的温暖和爱:“我很感动,因为球迷总是对我显示出他们的爱戴….在边锋踢球,我可以听到球迷们说些什么。他们的鼓励,帮助我们取胜,那是一种促使你竭尽全力去踢球的动力,你绝不想让他们失望…”

皮雷走了,带着骄傲,带着美好的回忆,也带着一丝伤感,还带着大家的祝愿!

(待续)

安怡

母 亲 节 的 回 忆

Sunday, May 14th, 2006

(这篇博客已归入新浪博客)

为母亲节献上一篇多年前的文字!

每 逢 佳 节 倍 思 亲,母 亲 节 时,难 免又 回 想起 我的 母 亲,以及母 亲 的 母 亲 - 姥 姥。

母 亲 出 生 在 河 北 省 平 山 县 的 一 个 小 山 村 - 东 冶 。 尽 管东 冶 村 依 山 傍 水,山 清 水 秀。 可 在 20 年 代, 这 个 偏 僻 山 村 大 多 数 农 民 的 生 活 却 是十 分 贫 苦。 如 果 单 靠 姥 爷 租 种 的 几 亩 薄 田, 五 口 之 家( 母 亲 有 两 个 弟 弟〕 也 很 难 度 日。 但 姥 姥 有 一 双 远 近 闻 名的巧 手。 她 为 方 圆 几 十 里 的 人 家 缝 制 服 饰, 嫁 装,寿 衣 等,日 子 虽 然 清 苦, 但 不 至 于 愁 吃 愁 穿。

姥 姥 没 有 读 过 一 天 书, 可 她 好 像 通 古 博 今, 肚 里有 着 说 不 完 的 故 事。她 不 仅 会 描 龙 绣 凤,缝 制 象 古 装 戏 里 人 们 穿 的 五 光 十 色 的 服 饰, 而 且 她 绣 在 衣 服 上 的 花 草 人 物, 往 往 都 和 一 些 传 说,典 故 有 关。 目 不 识 丁 的 姥 姥 还 会 针 灸! 给 乡 邻 针 灸 姥 姥 从 来 不 取 报 酬。 听 说也 有 不 少 周 围 村 落 的 人 们 翻 山 越 岭 来 找 姥 姥 看 病 的。在 当 时 那 个 小 小 的 山 村 里, 姥 姥 自 然 成 为 村 里 大 人 孩 子 最 待 见 的 人。

我 始 终 不 太 明 白 姥 姥 是 从 哪 儿 学 会 针 灸 的。 好 像 母 亲 说 过 是 跟 姥 姥 的 父 亲 学 的。 但 记 不 太 清 楚 了。 我 只 知 姥 姥 出 生 在 一 个 很 大 的 家 庭。 兄 弟 姐 妹 很 多,我 至 今 还 保 留 着 一 张 解 放 以 后 姥 姥 七 个 姐 妹 一 起 照 的 照 片。 这 张 照 片 曾 给 我 许 多 联 想, 这 里 不 知 蕴 藏 着 多 少 动 人 的 关 于 母 亲 们 的 故 事。 真 希 望 有 机 会 寻 根 探 访, 多 多 了 解 我 们 前 辈 的 那 些 母 亲 们。

妈 妈 不 仅 长 得 象 姥 姥, 性 格 也 十 分 相 象。 两 道 弯 眉 下,也 有 着 一 双 秀 目。 温 顺 中 透 出 倔 强。 从 小 聪 敏 伶 俐, 好 学 要 强。 7, 8 岁 时, 就 懂 事 达 理, 拣 柴 烧 火,带 两 个 弟 弟,成 了 姥 爷 姥 姥 的 好 帮 手。 他 们 对 母 亲 也 格 外 疼 爱。

当 时 的 女 孩 子 都 裹 脚。 小 脚 是 找 婆 家 的 一 个 很 重 要 的 先 决 条 件。 婆 家 挑 人,首 先 看 脚,有 时 比 长 相 还 重 要。 女 孩 子 从 五, 六 岁 起,一 直 到 十 三, 四 岁,每 天 裹 脚 时 都 疼 痛 不 堪, 直 到 脚 定 了 型。 姥 姥 的 脚 裹 的 很 小, 可 谓 标 准 的 三 寸金 莲。 老 年 的 姥 姥 体 态 微 胖, 我 们 都 能 体 会 小 脚 给 她 一 生 带 来 的 痛 苦 和 不 便,母 亲 四,五 岁 时 , 姥 姥 也 开 始 给 她 裹 脚, 每 次 裹 脚 时,看 着 女 儿 秀 丽 脸 上 疼 痛 的 表 情, 姥 姥 心 疼 不 己。 到 女 儿 六,七 岁 时, 姥 姥 作 出 了 一 个 让 全 村 人 吃惊 的 决 定。 把 母 亲 的 脚 放 开 了。 村 里 好 心 人 都 劝 姥 姥, 姥 爷,怕 女 孩 子 以 后 不 好 找 婆 家。 其 实 这 事 儿, 姥 爷 姥 姥 已 商 量 多 时, 最 后 可 能 还 是 姥 姥 说 服 了 姥 爷 。作 出 了 这 个 在 当 时 颇 为 大 胆 的 决 定。 姥 爷 是 村 里 有 名 的 老 实 人, 性 格 开 朗,又 好 帮 助 人,在 村 里 人 缘 很 好, 但 比 较 胆 小,象 这 样 的 大 事 多 半 是 姥 姥 作 的 主。

当 时 中 国 新 文 化 运 动 正 在 兴 起, 只 有 在 一 些 大 城 市,开 明,进 步 的 妇 女 才 开 始 放 脚。 在 那 个 小 小 的 北 方 山 村 , 一 个 没 有 文 化 的 普 通 农 村 妇 女 的 这 一 举 动, 在 当 时 肯 定 没 有 多 少 人 能 理 解。 我 想 这 一 方 面 是 因 为 姥 姥 对 女 儿 的 疼 爱, 另 一 方 面 是 姥 姥 与 众 不 同 的 见 识 和 勇 气。 后 者 使 她 一 次 又 一 次 地 作 出 了 一 些 惊 人 的 决 定。

在 母 亲 十 一, 二 岁 的 时 候, 省 吃 俭 用 的 姥 爷, 姥 姥 把 母 亲 送 进 了 邻 村 的 学 堂。当 时 大 舅 已 经 七,八 岁,也 是 上 学 年 龄, 但 家 境 只 允 许 一 个 孩 子 上 学。在 这 种 情 况 下,即 便 是 较 富 裕 的农 村 家 庭, 一 般 也 只 送 儿 子 上 学, 决 不 会 象 姥 爷,姥 姥 那 样, 让 母 亲 先 进 了 学 堂。 我 们 知 道,在 21 世 纪 今 日 的 中 国, 还 有 少 数 落 后 地 区 的 农 村,在 那 里,学 习 依 然 只 是 一 些 男 孩 子 们 的 权 力 。 因 为 姥 姥 超 前 的 明 智, 母 亲 的 一 生 因 此 而 奠 定 了 一 个 坚 实 的 基 础。

聪 颖 好 强 的 母 亲, 一 旦 有 了 学 习 机 会, 格 外 珍 惜, 在 短 短 3 年 时 间 里 读 到 了高 小(5 年 级), 成 绩 极 为 优 秀。 所 以 当 县 里 一 个 开 明 人 士 创 办 了 第 一 所 女 子 师 范 专 科 学 校 时, 母 亲 被 保 送 进 了 师 专。 经 过 一 年 多 的 学 习, 母 亲 各 方 面 进 步 很 快, 因 为 她 豪 爽, 侠 义 的 性 格, 在 学 校 里 结 交 了 许 多 朋 友, 初 步 显 示 了 她 卓 越 的 领 导 和 组 织 能 力。 当 县 里 一 所 新 开 的 中 学 急 需 女 教 师 时, 学 校 允 许 母 亲 提 前 毕 业, 当 时 只 有 16, 7 岁 的 母 亲 成 了 可能是平 山 县 有 史 以 来 的第 一 位 中 学 女 教 师。

记 得 母 亲 曾 给 我 们 讲 过 一 个 有 趣 的 故 事: 到 学 校 不 久, 一 位 学 生 家 长(是 当 地 的 有 名 的军 阀,为 显 示 其 开 明 进 步,捐 了 一 笔 钱 给 学 校, 校 方为 此 组 织 了 一次 操 练 活 动, 请 那 位 军 阀 检 阅。 每 个 班 的 教 员站 在 自 己 班 的 学 生 前 面 领 队。
操 练 开 始 之 前, 军 阀 突 然 指 着 站 在 学 生 前 面 领 队 的 母 亲 问:“ 那 个 小 丫 头 片 子 站 在 那 儿 干 啥?” 听 说 母 亲 是 教 员 后,那 个 军 阀很 不 以 为 然, 校 方 真 有 些 担 心,怕 因 此 会 影 响 这 次 捐 款。 但 母 亲 带 的 班 在 检 阅 中 表 现 突 出, 军 阀 十 分 满 意。 在 此 之 后 居 然 提 出 要 母 亲 做 他 女 儿 的 家 庭 教 师, 让 母 亲 搬 到 他 家 里 去 住,母 亲 当 然 没 有 同 意。 这 个 军 阀 后 来 还 曾 纠 缠 不 休, 但 第 二 年, 当 母 亲 18 岁 时, 在 姥 爷 姥 姥 的 支 持 下, 她 参 加 了 革 命, 投 身 于 艰 苦 而 伟 大 的 八 年 抗 日 战 争 中。

最 为 让 我 敬 佩 的 是 在 两 个 舅 舅 刚 成 年 之 后, 姥 姥, 姥 爷 把 他 俩 也 相 继 送 入 革 命 队 伍, 追 随 母 亲,开 始 了 他 们 革 命 的 生 涯。 在 那 出 生 入 死 的 艰 苦 战 争 岁 月, 作 为一 个 母 亲, 需 要 多 么 大 的 勇 气, 多 么 宽 阔 的 胸 怀 才 能 为 了 民 族 的 解放 将 其 所 有 子 女 都 送 上 前 线! 姥 姥 自 己 在 抗 日 战 争 期 间 也 曾 冒 着 生 命 危 险 掩 护 过 受 伤 的 八 路 军, 还 曾 将 自 己 家 里 的 最 后 一 点 口 粮 送 给 了抗 日游 击 队。

小 时候, 我 们 经 常 要 求母 亲 和 姥 姥 给 我 们 讲 她 们 在 抗 日 战 争 和 解 放 战 争 期 间 的 一 些 经 历, 对 我 们 来 讲 那 都 是 一 些 十 分 惊 险 或 有 趣 的 故 事, 这 些 故 事 中 姥 姥 和 妈 妈 显 示 了 她 们 特 有 的 那 种 仗 义, 豪 爽 的 性 格。 这 些 常 常 使 我 联 想 起 武 侠 小 说 中 那 些 伸 张 正 义, 劫 富 济 贫 的 女中 豪 杰。

无 论 是 在 战 争 年 代, 还 是 在 和 平 时 期, 她 们 始 终 保 持 着 她 们 的 这 种 热 情, 正 义 和 纯 朴。许 多 跟 她 们 相 处 过 的 人 都 为 她 们 的 性 格 所 感 染。 作 为 晚 辈, 我 也 有 许 多 这 方 面 的 亲 身 经 历。

我 是 在 解 放 前 夕 的 一 个 严 冬, 出 生 在 承 德 山 区 的 一 个 小 山 沟 里。 那 时 父 母 转 战晋察冀 , 战 情 十 分 紧 迫, 出 生 第 二 天, 母 亲 坐 着 担 架 出 发, 时 值 腊 月, 山 区 寒 风 刺 骨, 警 卫 员 把 我 用 棉 被 裹 好, 放 在 一 个 小 竹 筐 里,盖 得 严 严 实 实, 背 在 背 上。 行 军 路 上,不 时 掀 开 棉 被 查 看 怕 出 什 么 意 外。 几 天 后, 为了全 力 以 赴 投 入 战 斗,父 母 把 我 寄 养 在 当 地 一 贫 苦 农 家, 他 们 后 来 就 成 了 我 的 干 爹 和 干 娘。 干 娘 的 儿 子 刚 刚 断 奶, 他 们 两 口 子 待 我 象 亲 生 女 儿 一 样, 父 母 很 感 激 他 们 的 帮 助, 解 放 以 后 曾 多 次 赶 到 山 区 看 望 他 们, 三 年 困 难 时 期,母 亲 还 为 他 们 寄 过 钱 和 粮 票。

两 三 岁 时, 因 父 母 南 下,把 我 和 妹 妹 留 在 了平 山 老 家。 小 时 候 我 们 十 分 乖 巧。 姥 姥 非 常 疼 我 们, 经 常 给 我 们 做 漂 亮 的 衣 服 和 鞋 帽, 鞋 上 通 常 都 绣 着 花。 我 还 隐 隐 约 约 记 得 小 时 候 穿 上 新 衣, 新 鞋 以 后 的 得 意。 后 来 随 父 母 从 安 徽 到上 海, 又 从 上 海 到 天 津, 直 到 上 中 学, 姥 姥 还 经 常 给 我 们 做 鞋 寄 来, 有 时 还 绣 上 花。稍 大 后, 就 不 再 敢 穿 这 样 的 鞋 上 学 了, 但 每 当 收 到 鞋 后 总 是 格 外 想 念 姥 姥,想 起 她 的 关 怀 和 慈 祥,所 以 即 便 不 穿,也 会 把 新 鞋 包 好,小 心 的 收 藏 起 来。

困 难 时 期, 姥 爷 因 营 养 不 良 病 逝, 母 亲 把 姥 姥 接 到 天 津。 有 一 段 时 间, 父 母 在 南 方, 姥 姥 和 我 们 姐 妹 几 人 留 在 天 津。 我 们 当 时 都 住 校, 每 周 日 才回 家。 姥 姥 总 是 把 好 吃 的,有营 养 的 东 西 省 下 来 给 我 们 吃, 现 在 想 起 来, 姥 姥 自 己 可 能 当 时 经 常 吃 不 饱, 因 为 配 给 的 食 物 是 极 其 有 限 的。 至 今 还 记 得 周 末 回 家 姥 姥 常 给 我 们 做 辣 椒,胡 萝卜 炒土 豆。 菜 炒 得 很 香, 可 能 把 一 个 星 期 的 油 都 用 上 了。 那 时 虽 然 学 生 有 特 殊 补 贴,但 定 量 不 够, 也 得 糠 菜 充 饥。 学 校 的 伙 食 油 水 更 是 少 的 可 怜, 正 在 长 身 体 的 我 们 常 常 感 到 饥 饿。 所 以 周 日 的 “ 开 斋” 是 我 们 最 开 心 的 时 刻。 后 来 我 也 多 次 试 着 炒 同 样 的 菜,但 再 也 吃 不 出 姥 姥 炒 的 菜 的 那 种 香 辣 的滋 味。

姥 姥 不 仅 省 吃 俭 用 照 顾 我 们, 而 且 还 经 常 无 私 地 帮 助 他 人 。 记 得 有 一 次, 司 机 的 爱 人 带 孩 子 来 津 看 病。手 头 很 紧, 姥 姥 不 但 把 自 己 身 上 所 有的 钱 都 给 了 他 们, 而 且 在 他 们 临 走 时, 姥 姥 还 给 那 个 孩 子 做 了 好 几 件 衣 服 带 上。姥 姥 的 同 情 心 和 助 人 为 乐, 对 我 们 影 响 也 很 大。 我 们 也 都 很 体 贴 姥 姥。 记 得 学 校 有 一 次 发 柿 子 给 我 们, 我 不 知 从 哪 里 听 说 柿 子 对 咳 嗽 有 好 处, 想 起 抽 烟 的 姥 姥 经 常 咳 嗽, 我 就 小 心 翼 翼 把 柿 子 藏 起 来, 等 到 周 六 回 家 时, 装 在 书 包 里,兴 冲 冲 地 跑 回 家 想 带 给 姥 姥 吃, 路 上一 不 小 心, 摔 了 一 个 跟 头, 放 了很 长 时 间 的 柿 子 软 得 很, 破 了 后, 弄 得 满 书 包 都 是。

每 当 回 忆 起 姥 姥 时, 总 是 想 起 在 天 津 的 那 段 经 历。 想 起 晚 上 关 灯 后,与 我 们 姐 妹 几 人 住 在 同 一 房 间 的 姥 姥, 盘 腿 坐 在 床 上,抽 着 烟 斗, 给 我 们 讲 一 个 个 有 趣 的 故 事, 直 到 我 们 入 睡。 姥 姥 烟 斗 在 黑 暗 中 那 一 闪 一 灭 的 火 光 一 直 深 深 地 留 在 我 的 记 忆 中。

母 亲 的 性 格 和 姥 姥 有 很 多相 似 之 处。解 放 以 后,尽 管 她 曾 历 任 安 徽,上 海 和 河 北 省 政 府 机 关 要 职。 但 对 同 事,下 级 的 真 诚 和 宽 宏 大 量, 象 在 战 争 时 期 一 样, 为 她 赢 得 了 许 多 真 正 的 朋 友。 在 文 化 大 革 命 这 样 的 政 治 运 动 中,母 亲 也 因 她 的 直 率 和 主 持 正 义 受 到 了 残 酷 的 迫 害 和 打 击。可 就 是在 那 些 最 艰 难 的 时 候,她 还 始 终保 持 着 她 的 乐 观 与 大 度。

文 革 初 期, 母 亲 和 许 多 老 干 部 被关 进 了 设 在 保 定 市 省 委 大 院 里 的 “ 牛 棚”, 遭 到 了 非 人 的 待 遇。 不 少 老 干 部 被 打 致 残, 还 有 一 些 人 忍 受 不 了残 酷 的 折 磨 自 杀 身 亡。 当 得 知一 个 中 学 同 学 的 父 亲 在 那 里 自 杀 的 消 息 后,我 们 分 外 焦 虑。加 上 我 们 姐 弟 几 人 将 相 继 上 山下乡,所 以 我 和 一 位 父 亲 也 被 关 在 同 一 处 的 同 学 立 即 从 天 津 赶 往 保 定 希 望 能 在 下乡以 前 见 一 见 母 亲, 但 去 了 多 次,均 被 把 守 的 造 反 派 拒 绝。 最 后 只 好 托 我 们 家 老 保 姆 在 保定 当 工 人 的儿 子-金 壮,把 一 封 信 设 法 转交 给 了母 亲。我 们 怀 着 极 其 担 忧 的 心 情 告 别 了 年 老 体 弱, 将 被 送 往 干 校 的 父 亲, 离 开 了 天 津, 奔 赴 内 蒙, 山 西 等 地 农 村。

记 得 当 我 接 到 第 一 封 来 自 保 定 的 书 信 时,看 着 被 拆 开 过 的 似 乎 沾 有 血 迹 的 信 封 时,担 心 万 分。 但 信 的 内 容 却 使 我 非 常 惊 讶。 我 记 得 很 清 楚,母 亲 以 轻 松 乐 观 的 语 调 告 诉 我 她 那 里 一 切 都 很 好, 让 我 们 放 心, 还 用 了 很 大的 篇 幅 开 导 我 们,在 艰 苦 的 时 刻 要 有 乐 观 的 精 神,要 能 上 能 下,珍 惜 在 农 村 的大 好 机 会,锻 炼 提 高 自 己,相 信 我 们 的 一 生 将 会 因 此 而 受 益 不 尽……

读 了 信,敬 佩 和心 痛,百 感 交 加。敬 佩 的 是:母 亲 在 遭 受 着 如 此 大 的 精 神 和 肉 体 上 的 折 磨 时,还 那 么 豁 达,开 朗, 考 虑 到 的 只 是 我 们 的 成 长 和 前 途。 心 痛 的 是:为 革 命 出 生 入 死, 忠 心 耿 耿,奋 斗 了30 多 年 的 母 亲,至 今 却 遭 受 到 如 此 不 公 正 的 待 遇 和 折 磨! 我 们 诸 多 儿 女,远 隔 千 里,无 能 为 力。当 我 把 信 给 我 同 一 集 体 户 的 一 个 好 朋 友 看 后, 在 那 个 冰 天 雪 地 内 蒙 古 的 一 间 土 屋 里,在 那 盏 昏 暗 的 油 灯 下,我 们 两 人 流 着 泪, 暗 下 誓 言, 一 定 要 争 这 口 气, 为 我 们 的 前 辈, 也 为 我 们 自 己……

后 来 情 况 稍 有 好 转, 母 亲 被 送 到 了 河 北 的 一 个 干 校 “接 受 再 教 育“。 我 和 妹 妹 有 机 会 同 去 探 视。 当 分 别 两 年 的 母 女 相 见 时,原 本 满 头 乌 发 的 母 亲 已 是 两 鬓 斑 白。 农 村 生 活 的 磨 炼 也 使 文 弱 的 我 们 变 的 面 孔 红 黑,身 体 强 壮。 当 干 校 的 叔 叔 阿 姨 夸 奖 我 们 时,母 亲 的欣 慰 和 自 豪 自 然 是 不 言 而 喻。 记 得 妈 妈 拉 着 我 的 双手 对 同 屋 的 阿 姨 说:” 她 原 来 这 双 手 纤 细 白 嫩, 现 在 比 以 前 粗 壮 多 了, 这 就 是 上 山 下 乡 的 收 获“。 这 时,我 注 意 到 母 亲 的 左 手 有 些 变 形,问 她 时,母 亲 轻 描 淡 写 的 说 可 能 是 因 为 风 湿 性 关 节 炎 引 起 的。 后 来,还 是 从 那 位 忠 心 耿 耿, 在 文 化 大 革 命 期 间 一 直 设 法 照 顾, 保 护 我 们 的 老 保 姆 那 里 得 知 实 情。 老 保 姆 的 儿 子 金 壮, 为 人 正 直,在 工 人 中 很 有 威 信, 他 出 生 又 好,所 以 是 他 们 工 厂一 派 组 织 的 头。 他 知 道 母 亲 关 在 保 定, 所 以 想 方 设 法 探 听 有 关 母 亲 的 消 息。 千方百 计 出 面 干 涉, 保 护 母 亲。 在 每 一 次” 批 判 “母 亲 的 公 开 场 合, 只 要 可 能 他 总 是 设 法介 入,尽 量 靠 近 母 亲 站 着, 以 防 万 一。 在 这 样 的 一 次 ” 批 斗 会“上,一 个 以 前 被 母 亲 审 查, 处 理 过 的 所 谓 “造 反 派” 冲 到 台 上,手 持 铁 棍, 冲 着母 亲 的 头 部 打 去。 母 亲 抬 起 左 手 挡 了 一 下, 虽 然 被 打 得 血 流 满 面, 但 头 部 伤 势 不 重,只 是 左 手 受 伤, 小 指 被 当 场打 断。 那 个 所 谓 造 反 派 举 起 棍 子 还 要 下 手, 被 站 在 旁 边 的 金 壮 推 到 台 下。

母 亲 从 来 不 跟 我 们 提 起 在 文 化 大 革 命 期 间 的 这 些 遭 遇,但 常 以 感 激 的 心 情 谈 到 文 革 期 间 那 些 真 正 的 朋 友 们。 因 为 父 母 的 宽 厚 和 平 易 待 人, 他 们和 一 些 普 通 老 百 姓, 和 他 们 的下 级 常 常 相 处 地 和一 家 人 一 样。 文 革 期 间,在 父 母 最 困 难 的 时 候 , 他 们 曾 冒 着 风 险, 前 来 探 望 父 母 。 其 中 有 战 争 时 期 跟 随 父 母 多 年 的马 夫,有 那 位 背 过 刚 出 生 我 的 警 卫 员, 有 解 放 后 他 们 的 秘 书 和 保 姆。 一 位 带 我 弟 弟 长 大 的 年 近 70 的 老 保 姆, 在 文 革 中, 不 远 千 里, 从 安 徽 赶 到 天 津 探 望 我 们。 她 说 在 安 徽 时 听 到 许 多 传 闻, 他 们 全 家 很 不 放 心。 因 为 她 的 女 儿 和 女 婿〔父 亲 原 来 的 警 卫 员〕 都 去 了 干 校, 所 以 托 她 只 身 来 津 探 望, 希 望 父 母 要 想 得 开,多 多 保 重 等。 这 一 切 都 给 我 们 留 下 深 深 的 印 象。

文 革 后 的 母 亲 又 热 情 地 投 入 新 的工 作, 似 乎 希 望 以 加 倍 的 努 力 来 弥 补 失 去 的岁 月。 60 多 岁 的 母 亲 患 有 严 重 的 高 血 压, 超 负 荷 的 工 作 使 她 的 病 情 加 重,但 母 亲 从 来 也 没 有 一 天 停 止 过 工 作, 终 于 病 倒 在 工 作 岗 位 上。 在1983 年 患 脑 溢 血, 过 早 离 开 了 我 们。

多 年 来。 每 当 我 们 取 得 了 一 些 成 绩,总 会 想 起 母 亲 在 世 时 为 子 女 的 每 一 点 进 步 的 喜 悦。 记 得 母 亲 逝 世 前 几 个 月, 我 第 二 年 赴 澳 留 学 的 事 已 经 批 了 下 来,母 亲 得 知 后 十分 高 兴,曾 骄 傲 地 给 她 的 老 战 友 介 绍 说:”这 将 是 我 们 家 的 第 一 个 留 学 生,也 将 会 是 我 们 家 的 第 一 位 博 士“。 当 我 在 国 外 拿 到 学 位 时,我 是 多 么 希 望 能 和 母 亲 一 起 来 庆 祝, 多 么 想 再 看 一 看 母 亲 脸 上 洋 溢 的 那 种 满 意 和 自 豪。

 

身 在 异 国, 母 亲 节 时总 是 感 慨 万 分。对 姥 姥 和 母 亲 的 回 忆 使 我 时 时 想 写 些 什 么。 可 多 次 动 笔 后, 因 种 种 原 因,难 以 继 续。 这 次, 终于鼓 足 了 勇 气 ,拿 起 生 疏 的 笔, 试 着写 一 写 我 的 怀 念, 写 一 写 我 的 感 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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